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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只能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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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至今還對圖書館留有一份執念。薄暮天光,成排的木質書架,輕盈的腳步聲打著節拍,間或駐足抽出一本書,在書籍的縫隙間,目光恰好撞上另一個人的另一雙眼;又或者是白紗簾後若隱若現的清俊少年,無數張借書卡下方相同的名字——這也許是每一個少女心都曾妄想過的情節。

她和仁王一起推開閱覽室厚實的門,人不多,他們隨隨便便找了個圓桌坐下。仁王放好了東西就準備自習,她卻站起來,執意先去書架邊轉一轉。

面對對方疑惑的表情,淺見未來理直氣壯地搬出開篇提過的理論,然後看見他用手扶了下額頭。

“去吧去吧,”乘以二的方式委婉地表達著嫌棄,“祝你邂逅藏起來的少年藤井樹,女主角小姐。”

事實再次證明仁王的祝願永遠自帶出人意料的反效果,淺見未來兜了一圈,伸長了脖子都沒俘獲到美少年,卻遇見了結城橘衣。

抱著一摞參考書的結城橘衣,正在兩本厚厚的文獻間左右為難地挑選。她還沒迎上去,驚喜的呼喚就已經脫口而出,低低地輕輕地融化在不許大聲喧嘩的靜滯空氣裏,仿佛一個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

結城橘衣手一抖,順勢把其中一本放到書本的頂端,下巴抵住封面,轉身向她點點頭。

“早上好。”

她應該是在笑吧,只是弧度很淺。

兩個月零二十五天,她們已經太久不曾相見。卻不妨礙淺見未來看到時間在她身上留下了什麽。

先前那個沈默而執拗的女孩子終於徹徹底底活了過來。她好像把不屑與不甘都傾倒在了課桌上,眼底的光芒是著了魔的墨,隨便沾上一點,寫出來的字句就是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她聽說她報了輔導班,整個暑假都泡在練習冊裏,利用住校生的便利每天早上去操場跑圈、找僻靜處大聲練習口語,又三天兩頭進出數學組辦公室——即使三澤葉等人曾捏著嗓子,笑稱她和數學老師都是撲克臉,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

淺見未來知道,她若想實現自己在遠足時提到的夢想,唯一可行可控的就是提高成績。普通學生被冠以乖戾孤僻的沈默個性,落在好學生身上可能就是內斂理性、嚴禁自持。寵愛永遠偏心眼,卻在這時固守底線,等價交換,沒有籌碼就沒有光環。

可她不知道是什麽推了結城橘衣一把。這種咬牙切齒的不放棄,或者說恨,並不是三澤葉等人一時興起的排擠能夠引起的。她直覺其中還有更多東西,然而除了剝開立海大學生與來自大阪這兩層身份,她別無選擇,結城橘衣的過往永遠是個迷。

淺見未來也不願解開。

然而她還是一邊疑惑一邊熱情地施以援手。她給她講題,發現她並不笨,底子紮實只是沒用對方法;她貢獻出自己的練習冊,把淺見川的筆記本借給她,好讓她學得更快一些;甚至在體育課多人組隊而結城橘衣站在原地時,把她拉進屬於自己的小世界,希望用一腔義薄雲天的熱血包裹住少女眼底那股蠢蠢欲動的邪火。

比如現在。

“好巧,”淺見未來拉過她的手,“一起自習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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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向光咲原原本本地坦白過自己如此熱情的原因,一個睡不著的晚上,在冰帝的二人宿舍裏。對方什麽也沒有,如果不把那聲“但願”算作回應的話。

淺見未來明白她的感受。光咲是個內心驕傲聰明有見地的女孩子,不管曾經是溫和熱情還是拒之千裏,真心實意對待朋友時,她的付出並不比她自己少。只可惜,今井鶴見的眼神是一個坎,沒人能輕輕松松邁過去,所以她從來沒有對好友的作壁上觀表示過不滿。

卻從來不懂仁王雅治的心思。

他照常聽課,照常打球,偶爾提點幾句她倆都一知半解的題,每次當淺見未來給結城橘衣講題的時候,都會一直托著下巴在邊上註視她們,從頭到尾。

她解釋過,試探過,然後仁王卻只是笑,連當初那句“你真偉大”都不屑於重覆。

此刻也沒有表態。他只是很有禮貌地點點頭,收拾起空位上的書,然後迅速埋頭去解一道數形結合的大題,草稿紙上龍飛鳳舞。淺見未來驚訝地打量著這位奮筆疾書改頭換面的好學生足足三秒,才把對方與“仁王雅治”這個名字掛上鉤。

她從沒見過他這麽認真,這麽急迫。她以為期中考還早,所以只是把這次的自習當作消遣,順便寫完作業。然而他一言不發的脊背和早就翻到下一個單元的練習冊卻告訴她,什麽叫一觸即發,什麽叫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什麽叫你不明白。

即使曾在光咲面前大言不慚地說了解他,可淺見未來所認識的,到底還是眾人眼中那個仁王雅治。猜不準摸不透,吊兒郎當卻也聰明敏銳,但除此之外,對於那個層層欺詐師笑容包裹下的真實少年,她其實一無所知。

太失敗了。她坐在座位上發呆,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於是絲毫沒註意到,身邊的結城橘衣用力過猛,自動鉛鉛鋅啪地折斷。她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正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淺見未來,眼睛裏面有種略微覆雜的困惑,然後很快再一次專心地投入到數學題中去了。

三人圓桌上方只剩下淺淺的吐息。淺見未來裝模作樣地看了幾頁書,餘光不正經地翻山越嶺,正好落在低頭寫題的仁王身上。少年眉頭微蹙,神情專註,微翹的睫毛像是眼眸打開了蓋子,陽光嘩啦啦地漏了進去,亮若星辰。

她忽然想起開學那天自己笑瞇瞇地把課本遞向他,看他大筆一揮,在封面上寫下“仁王雅治”的樣子。

這才過去多久呀。

三年長得很,她為什麽要著急呢?

淺見未來笑了,一低頭的那抹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溫柔,讓身邊結城橘衣的自動鉛筆芯又一次啪地折斷。

她再次用惶惑的表情看了看淺見未來,這個呆坐在座位上什麽都不幹只知道發呆和傻笑卻能夠游刃有餘地做著自己的,女主角。

暑假的時候結城橘衣回了大阪,並接到了國中同學聚會的邀請。即使深知這樣的活動其實沒什麽意思,結城橘衣還是去了。全程她都坐在角落喝飲料,聽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從新人的走紅熱門挑剔的解散,再小心翼翼、不痛不癢地帶上一兩句高中的近況,生動的眉眼藏著不明不白的較勁兒。飲料空了,她擰開蓋子又倒了一杯,好像這樣一味給肚子灌水,就可以把原本想說的話也一起嘩啦啦沖進胃袋。

她看了看手機,覺得大概要結束了吧。低頭凝視著自己身上快和墻壁融為一體的新裙子,直到淚眼朦朧,忽然被一個國中就不太對盤的女生拍了下肩膀。

對方換了發型,打扮也不同了,一晃神差點兒認不出來。可是不會錯的,那種明明得意卻緊繃著的表情,還有上翹的嘴角彎起的危險弧度,結城橘衣知道晚了——

“喲,你那個老爸怎麽沒跟著一塊兒來呀?”

席上沈默了一秒鐘。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這個一直被冷落忽略的少女,看她垂下頭去,劉海蓋過眼睛生出一片陰影,那是打翻了的墨水,是糾纏不清的藤蔓和拾不起的仇恨。

她找回了語言,剛想開口反駁的時候,僵硬的氣氛卻再次活躍起來了。無聲的解釋埋沒在嘰嘰喳喳的喧嘩裏,就連之前那個飛揚跋扈的女孩子,都已經轉過頭去與其他男生聊天打鬧了。

結城橘衣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卻還是什麽也沒說。她吃得很少,也走得很少,把自己那份錢交給班長,推門離開時忽然聽到對方在身後輕輕地說了一句抱歉。

沒什麽好抱歉的。結城橘衣搖搖頭,把拉到一半的冷笑優雅了下去。回家時繞路去了一趟口碑還不錯的補課班,沒有聽工作人員滔滔不絕的介紹,她直接報了全天制的暑期輔導。辦完手續後兜裏已經空了,結城橘衣此刻萬分感謝出門時媽媽硬塞上的那幾千塊錢,即使她的原話是——好好玩吧。

跟誰玩?她站在日頭底下,努力把從補課班帶出的最後一絲冷氣吸進鼻腔,半分鐘後,拉起那剩下的半個冷笑。

跟她那群同學們嗎?

所以媽媽也好,班長也好,都不須為這種局面表示抱歉。錯的不是她們,而是結城橘衣自己。是她自欺欺人,是她隨遇而安,是她以為搬了家換了學校那個男人就再也不會找上門來,其實不是的。他一直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闖進結城橘衣的心房,帶著酒氣,帶著笑聲,帶著眼底的陰霾和必須背負、早就生根發芽的恥辱。

報輔導班只是第一步,那些曾經她抗拒或逃避的事情,今後也會有更多的嘗試。好成績不是結城橘衣想要的全部,她奢求的,還有更多。

只能更努力。她低頭,翻過練習冊的最後幾頁開始對答案。

只能更努力。

從來不要問,為什麽別人輕輕松松就能擁有,自己卻要付出那麽多?

以後也不會問。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很心痛結城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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